《尘劳吟》之春、夏、秋、冬
“太行之魂”是本次展览的主题,不仅表达了这座拥有悠久历史,对于中华文明具有特殊意义的山脉,所孕育的深厚灿烂的文化,更是突出反映了这方地理环境中的地域文化和场所精神。巍峨的太行是中华古文明的摇篮,是华夏文明发祥地之一。山脉东麓和东南一侧发现众多的新石器时代人文遗迹。这古老的文明和绵延的血脉幻化出了独特的图腾证明,并经历一代一代图像的传承和繁衍,形成了庞大的谱系。这种由图像的漫长演变形成的时间轴线就是地域文化的血脉,它体现了文化的传承规律,即遗传的绝对性和变化的相对性统一。张永忠的剪纸作品就是这种规律的印证,在那些图腾的形象里神祇主宰着万物的生长、繁衍和转化,体现着意志恒定的力量;精灵在激励着万物舞蹈,展现着无尽的活力。
张永忠的剪纸是北派剪纸的典型,属于祭祀剪纸。它最初具有极强的功能性,是古老仪式中的重要环节,因此他的作品对称、浑厚、沉静,追求力量和混沌感,图像和咒符齐鸣,令人崇拜之心油然而生。这是有别于民间美术和美学主宰的剪纸类型的流派,它一方面是纸与灵的合体,是纸与火的融合,另一方面更是图像与心愿、意志的共谋。它有种神秘的“巫”的力量感,也有一种古老的牺牲意向,是人与自然、神灵沟通的媒介。这些与吕胜中小红人作品拥有共同的气质。此外,仪式的空间感和程序上的规定性,也使得这种剪纸类型具有了在空间中表达的强大气魄。
张永忠的剪纸还是文艺性的,它们充满着赞美、歌颂和倾诉感。不仅赞美大自然的丰茂与伟岸,还歌颂人类的勤劳、勇敢、克制,勾勒着人类柔肠百转的情愫。他的这类剪纸作品富有音乐感,自带着律动和有力的节奏。这类作品还往往配有当地民谣,那些歌词有的是他整理出来的,也有些是张永忠自己创作的。歌词轻松诙谐、热情质朴,像是在以民间的母语发出轻轻的吟唱。每次看到这些作品时,我会想到张光宇先生早年的《民间情歌》。在这类剪纸小品中,二者不仅图文并茂的形式相像,连那些人物造型中飘逸的动态也像。一直以来人们都认为民间隐藏着巨大的创造力,这种创造力来自大自然的启发,也来自艰苦劳作的激励和温馨生活的滋养。但是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进入高速城市化发展状态以来,我以为这种创造力萎靡甚至枯竭了。而通过《太行之魂》中一件件精彩的有生命感的作品,我看到了民间依然存在的希望,不禁泪流满面。
在我眼中,张永忠不仅是一名传承有序的非遗手艺人,也是一名出色的艺术家。约瑟夫·博伊斯说过:“人人都是艺术家”,这句话虽然是针对个人和社会的关系来说的,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个体的潜能以及艺术的标准。
用当代艺术的标准来评价,所谓艺术与否是要看其创作和生命状态的关系,而不在乎其所借用的媒材和采用的工具。剪纸也是这样,剪纸可以看作一种伴随生命体验和情感输出的行为,它不再是一种僵化的形式、装饰或口诀。从思想观念层面来看,他的创作忠实于剪纸行为的本体语言,这是他的创作哲学观;从技艺层面来看,他因童子功的扎实基础和之后多年的“刀耕火种”不息而出神入化。他甚至还喜欢炫技,看过多个他蒙起双眼盲剪和背着双手反剪的视频,这些动作展现了他早已心手合一的创作形态。张永忠选择了剪纸,剪纸就成为他表达生命诉求和抒发情感的媒介。
从非遗传承的历史责任来看,剪纸选择了张永忠,因为他拥有一股永不停息的创新精神。相识以来我看到他一直保持着的一种创新的欲望,他喜欢迎战新的题材,新的空间环境,渴望进入新的创作维度。一年前我问他能否剪一组梁思成和林徽因与五台山佛光寺故事的作品,他欣然应允,几个月后他给我在微信里展示了那些作品,这些作品叙述了从宁公遇在唐代筹建佛光寺开始,到上世纪四十年代梁林在五台山的探索与发现,直至当下佛光寺在全球的声名远扬。这个系列中,不仅人物形象传神,每一张剪纸都还蕴含着丰富的历史信息、地理信息、人文信息,甚至还有古建筑专业信息,全面而且细腻。真是了不起!
张永忠也是一个富于幻想的人,他不仅渴望剪纸能走进当代生活,更是敢于驾驭这项古老的技艺奔向未来。他曾想让自己的作品作为中国文化的符号,登上中国自主建造的大邮轮去四海巡游;也曾梦想能搭载中国的载人航天飞行器遨游宇宙。而我认为,这一切皆有可能!
张永忠,号水境,山西高平人,一九六八年生。当代艺术家,工艺美术大师,剪纸技艺传承人。世代耕读传家,百年造纸为业,自幼接受传统文化熏陶,跟随韩山堂第四代传人李保英老人传承剪纸技艺。青年时代师从北京画院刘占江教授学习绘画艺术,后遇作家查良镛(金庸)先生,扶植开蒙,提升文化学养,曾受教于国学大师南怀瑾先生。先后在中国美术馆、山西美术馆等地举办个人艺术作品展,入选中国好手艺,创建张永忠艺术馆。张永忠的剪纸艺术,具有独特而鲜明的风格和强烈的生命活力。先生旨在,至真究理,至善成事,至美化人。
苏丹,中国工艺美术学会学术委员会委员、中国工艺美术馆(非遗馆)副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