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新时代，新文科建设和艺术学科建设与时俱进，取得显著成就，同时也急需开展一些正本清源的重要基础工作，设计学名词术语审定工作即是其中之一。名词，界定事物的根本属性和核心特征，千百年来对人类的思维和行为产生了巨大影响。正如《论语》所言，“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名词界定意义重大，影响深远。术语是学术交流、文化传播的基础条件和规范前提，是学科发展与完善的重要工具。哲学社会科学与人文艺术学科名词术语的审定，关系到“推进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建设和创新，努力构建一个全方位、全领域、全要素的哲学社会科学体系”的发展大局。中国设计学的系统构建和深入完善，必须建立在规范、系统和权威的名词术语的基础之上。

一、学科名词术语审定的学理依据

回溯我国的学科名词审定工作，已经经历了一百多年的历史。中国自然科学名词审定工作起步较早，晚清即有学者注意到名词统一的重要性，如江南制造局在翻译书籍时要求大致能保持前后一致，并出版过几种名词表。西方传教士团体也曾开展过术语统一工作，如博医学会就医学名词统一出版了几种名词文献，益智书会编撰了中英文对照本《术语词汇》（1904）。1918年，中国科学社成立科学名词审查会，渐次规范有序地开展名词审查工作。

1985 年，全国自然科学名词审定委员会成立。“全国自然科学名词审定委员会是经国务院批准成立的。审定、公布各学科名词，是该委员会的职权范围，经其审定的自然科学名词具有权威性和约束力，全国各科研、教学、生产、经营、新闻出版等单位应遵照使用。”这表明，全国自然科学名词审定委员会审定、公布名词以学科为基本单元，且愈加注重权威性和约束力。1996 年，“全国自然科学名词审定委员会”更名为“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简称“全国名词委”。2001 年，我国开始开展人文社科名词审定工作。截至目前，国家名词委已组建相关领域名词审定委员会133个。

在已经开展的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名词审定工作中，其依据主要有六个：《学科分类与代码》《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学科目录》《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学科目录》和《中国图书馆分类法》。其中，《学科分类与代码》( GB /T 13745—2009)将学科分为自然科学、农业科学、医药科学、工程与技术科学、人文与社会科学五个门类。人文与社会科学门类包括19 个一级学科: 马克思主义、哲学、宗教学、语言学、文学、艺术学、历史学、考古学、经济学、政治学、法学、军事学、社会学、民族学与文化学、新闻学与传播学、图书馆·情报与文献学、教育学、体育科学、统计学。一级学科之下又分为二级学科、三级学科。《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由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联合发布，适用于学士、硕士、博士的学位授予与人才培养，并用于学科建设和教育统计分类等工作。目录分为学科门类、一级学科和二级学科。

二、设计学名词审定的原则与目标

学科名词和专业术语的编撰与审定，并不特别强调本学科所使用的词语的全面性或者前瞻性，而是要关注某一专门用语在词义上的规定性、专业上的特定性和使用中的一致性。设计学名词审定复杂，包含学科框架体系的构建、概念的厘定、外来术语的本土化、本土原创术语的外译等过程，需要为之付出大量智慧、学识和精力。我们应该确定一个科学、合理、具有操作性且容易被专家接受的学科目录，作为名词审定工作开展的学科依据。考虑到设计学的学科属性，以及学科专业目录的动态属性，笔者认为《学科分类与代码》应该是值得依靠的。

（一）厘清古代与现当代设计的基本概念范畴

中国古代有“设计”一词，但不同于今天的“设计”，与今天“设计”关联的词汇比较多，如“经营”“营造”“兴造”“图样”“造物”“意匠”“创制”等，百年中国设计经历了从20世纪早期“图案手工”到20世纪中叶的“实用美术”“装饰艺术”“工艺美术”等名称，以及后来的“艺术设计”“设计艺术”以及设计类专业出现的不同设计分支名称等，都体现了不同阶段设计概念的发展进程，厘清这些概念的演变与逻辑关系及其内涵，是设计学名词术语界定的重要内容。“学科”是外来概念，有“学术分类、教学科目”两种含义，是西方的学术概念，是“西学东渐”“中西交融”的产物，也是中国设计学科体系建立的前提和基础。从古代文献分类看，中国古代设计学一般以“考工”之名出现，如清代《古今图书集成》将文献分6个汇编32典，在“经济汇编”含“乐律典”和“考工典”，“考工典”含工匠、规矩、准绳、度量、权衡、城池、桥梁、宫室、器用、第宅、舟车等,有学者认为《考工记》是中国最早的设计学著作。

（二）厘清中外设计概念的对应关系

在“西学东渐”的过程中，西方现代设计传入中国也已经有百余年的历史，涌现出了丰富的设计理论与设计现象，也形成了诸多经典性的设计作品、设计产品和设计教育成果，对中国的文化建设和国计民生都产生了重要而深远的影响。如何把握中国传统设计与西方设计交流融合所产生新的设计现象，是设计学术语研究的重要任务，也是构建中国特色设计学科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可以借鉴经典的史学研究方法对中国设计历史进行系统研究。我们应当深刻认识到，近百年来的中国设计史研究是非常值得关注的，因为这一时期与设计相关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及设计本身都发生了巨大变化，无论是从设计学科发展、中国设计史研究，还是置于全球视野下的设计史研究，这一时期的中国设计史都具有重要的意义。在梳理中外设计的内涵过程中，厘清图案与设计、工艺美术与设计，以及“大设计”的内涵与外延，是设计学名词术语研究的前提和基础。

(三)厘清新中国成立以来历次学科目录调整中的设计学变化及逻辑关系

1954年公布的《高等学校专业分类设置（草案）》在“教育部门”的“师范院校专业类”设“图画及制图”，在“音乐艺术部门”的“美术艺术类”设“实用美术”。1963年公布的《高等学校通用专业目录》的“艺术部分”包括音乐、美术、工艺美术、戏剧、戏曲、电影，其中“工艺美术”包括染织美术、陶瓷美术、装潢美术、建筑装饰美术、漆器美术、工业品美术、印刷工艺，“戏曲”中还包含“戏曲舞台美术设计”，“电影”中还包含“电影美术设计”。1984年公布的《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的第二部分“试办专业目录”的“试06”为“工业造型设计”。

1987年公布的《普通高等学校社会科学本科专业目录》的“艺术类”包括50个专业，其中与工艺美术及设计相关的有环境艺术设计、工业造型设计、染织设计、服装设计、陶瓷设计、漆艺、装潢艺术、装饰艺术设计、工艺美术历史及理论、舞台设计、灯光和音响设计、服装和化妆设计、戏曲舞台美术设计、动画和电影电视美术设计15个专业。1993年公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文学门类下设置“艺术类”包括46个专业，其中与设计及工艺美术关联的包括环境艺术设计、工艺美术设计、染织艺术设计、服装艺术设计、陶瓷艺术设计、装饰艺术设计、舞台设计、灯光设计、演出音响设计、服装和化妆设计、动画和电影电视美术设计12个，“工学”的“林业工程类”设置“室内设计与家具设计”，“工业设计”取代原来“工业造型设计”列入“工学”的“机械类”，并可以授“工学或文学学士学位”，也是今天设计学列入“交叉学科门类”的基础。

1997年颁布的《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目录》文学门类下设置一级学科“艺术学”，其中包括“设计艺术学”二级学科。1998年公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文学门类下的艺术类的“艺术设计”取代了原来与工艺美术及设计关联的各类专业，设计类关联的仅有艺术设计学、艺术设计、戏剧影视美术设计和动画，但在工学门类的机械类的“工业设计”保留，并在轻工纺织食品类增加“服装设计与工程”，可以授“工学或文学学士学位”。

2011年颁布的《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2012年颁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突出体现了学科目录的一级学科与专业目录的专业类名称的一致，工学门类下设置交叉类一级学科（专业类），“艺术学”成为第13个学科门类，设置艺术学理论、音乐与舞蹈学、戏剧与影视学、美术学、设计学五个一级学科（专业类），工艺美术重新出现在设计学类专业目录，原来的“艺术设计”分为艺术设计学、视觉传达设计、工艺美术、产品设计等，并随着目录外专业的增加，截至2020年设计学类分为艺术设计学、视觉传达设计、环境设计、产品设计、服装与服饰设计、公共艺术、工艺美术、数字媒体艺术、艺术与科技、陶瓷艺术设计、新媒体艺术、包装设计等，另外在工学门类的纺织类设置服装设计与工程、建筑类设置景观设计、交叉类设置工业设计、数字媒体，可以授工学或艺术学学位，同时还在工学机械类设置智能交互设计,自动化类设置智能工程与创意设计，授工学学位。

2022年颁布《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交叉学科成为第十四个学科门类，设计学关联内容一分为三，设计史论纳入艺术学门类下艺术学一级学科，设计成为独立的专业学位，设计学作为一级学科纳入交叉学科门类，可授工学、艺术学学位。

（四）设计学名词术语界定要充分汲取其他学科的经验及研究成果

在名词审定工作的发展进程中，其实在新中国诞生不久就开始了相关工作。1950年政务院委托中国科学院编译局接管了国立编译馆拟订的各类术语草案，4月6日成立了学术名词统一工作委员会，下设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医药卫生、时事文学、艺术五个组。中国科学院负责自然科学组，其工作范围包括天文学、数学、物理学、化学、动物学、植物学、地质学、地理学、地球物理学、工程和农学等。此后的几十年间，名词术语审定工作取得了一系列成果经验和一系列研究成果，如：《我国自然科学名词术语研究的历史回顾和现状》（吴凤鸣）、《我国地质学名词审定工作的历史与现状》（吴凤鸣）、《论中医药学名词审定系统性原则的实施》（高新颜 朱建平）、《力学名词审定工作访谈录》（王小辉）、《数学名词1993》的审定（邓亮）、《关于科学技术名词术语翻译规范化的问题》（吴鸿适）、《名词审定工作中的一些思维方法》（赵伟）、《近代科学名词术语审定统一中的合作、冲突与科学发展》（张剑）、《设计方法学名词术语》（董仲元 朱家玮）、《文字学名词审定例释》（沙宗元）、《我国人文社会科学名词审定学科目录构建初探》（温昌斌）等。这些是设计学术语借鉴的基础，其中《我国人文社会科学名词审定学科目录构建初探》（温昌斌）尤其值得研究。目前，一些人文学科的术语审定工作取得了一系列进展，值得设计学科深入学习、借鉴和研究。

新学科目录下的新设计学学科体系必将催生新概念、新知识、新实践，为设计学发展提供了良好机遇，但也为学科的名词界定提出了新挑战，在字源意义和学科本原上提出了进一步厘清和界定的时代需求。因此，一定要做好新名词术语的规范化使用、开放性收纳和学术性解释工作。在此过程中，特别要注意坚守本土文化立场，努力发掘具有中国身份和气质的设计学名词术语，彰显中华艺术的意境之美、诗性之美，并在此基础上做好古今融合、中外融通。以全国艺术名词审定委员会全国设计学名词审定分委员会的成立为契机，“推进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建设和创新”，立足设计学的交叉学科属性，结合中国政治、经济、文化发展需要，充分挖掘中国传统文化资源，构建中国特色设计学学科与教学体系，是当前设计学界的重要任务。

个人简介：董占军，中国工艺美术学会教育工作委员会常务副主任、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副校长，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全国优秀教师，山东省教学名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