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粗陶 回归_中国工艺美术学会
琨臻出品的器物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粗陶烧制的柴烧器。
所谓粗陶,指的是含沙量、含铁量比较多的陶土。相对瓷的细腻、婉约、华美,陶是另一种个性,朴拙,厚重,充满与生俱来、时间洗礼过的历史感。
尤其是粗陶。
粗陶是一种很自然的艺术媒介,天生就具有平易近人、真诚朴实的气质。它没有太多华丽的色彩,也没有过多矫情,却自有一种沉静质朴的意蕴,藏于其间。
人类的陶瓷史,总得说来,是一个由陶及瓷、由粗到细的过程。
瓷器的美,是细腻与光滑,华丽与精细。
但就像南北朝时期日本歌人吉田兼好所说:“依附于一物,亦会毁于其上”,器物审美,也是如此。
人之用器,总体趋势,也是精益求精(否则就不会有由陶及瓷、由粗到细的过程)。
“但如果君子执念于仁义道德,僧人受限于佛法,书法被笔画框住,茶人拘泥于茶道形式……一旦事物被技能化,便是堕落的开始。”
这是日本人白洲正子对于茶室审美的观点,也是她对于器物审美的观点。
白洲正子说,所谓茶室,往深处说,就是敞开内心,让他人进来。人在其中,不能虚与委蛇,宾客不同,时节各异,应对方式喝茶具搭配也会变化。
她对茶道“一期一会”的理解是:
所谓一期一会,归根结底是和自我相遇。这里的“宾客”,有时不一定是人,也许是樱花、风声,或者旅途上悠忽入目的景色。
如果你只是心不在焉地看,得到的无非是樱花开了、树叶红了之类的表象。
这时,如果正遇夕阳西下,光影斑驳,那一刹那呈现出来的至美,会恍然不知身在何处。这种相遇,就是“一期一会”,带给人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的幸福感。
粗陶相对瓷土,只是粗劣的泥土。
而柴烧,也是陶瓷制作的开端,是最原始的烧结方法。在人们追求精细的历史中,二者渐渐衰落。
人的审美,有时候是会与时代的风气,背道而驰的。
我们在前文说过,人之用器,总体趋势,是精益求精。
但在日本,因为缺乏制作精细瓷器的高岭土,十七世纪中叶前,日本人只能烧出做工粗劣的陶器。
幸运的是,因为禅宗的影响,日本人因势利导,竟将这一劣势,变成了优势。他们在茶师的指点下,用粗陶,制作出敦厚朴拙的茶器。
日本人向来有欣赏“侘寂之美”的审美传统。
所谓侘寂,侘,是在简洁安静中融入质朴的美,寂,是时间的光泽。它同佛教中的智慧一样,可意会不可言传,可以用指朴素、寂静、谦逊、自然,甚至某种的不圆满。
粗陶是一种很自然的艺术媒介,它来源于自然,也归于自然,有着与生俱来的原始美,不矫揉,不做作,真实,坦白。非常适合日本人的审美需求。
茶有茶道,器也要当体其道。
器、道相宜,方能相得益彰。嗜茶的人,爱品茗,好茶道,也极重茶器,无意或有意中,粗陶体现和完成了茶器道与实用并重的目的。
与精美的瓷器相比,粗陶的美,是另外一种极致。
它有着一种平易近人的胸怀。没有太多瑰丽的色彩,也没有温柔细腻的触感,当你把它拿在手掌心,却有一种回归自然的亲切感。
用作茶器,最突出的好处,就是能够激发出茶汤的品质和香气。
用作花器,尤其当粗陶与干花相遇,朴素自然的田园气息,扑面而来,有着一种安静空灵的感觉,透露着几分禅意。
用作食器,当粗陶与食物相遇,自然的肌理,配上精致的食物,显得更加诱人。
它是生活,是艺术,也是自然,让人在喧嚣中,顿时找到宁静。
白洲正子评价日本人的这些陶器:最吸引人的,是它饱满的外观,有一种率直健康的魅力,气质犹如古代野武士。
有时它是沉郁的灰色,让人想起山乡的隆冬,有时它是烈焰之色,流淌着鲜艳的自然釉。只要拥有一个,就会上瘾。
我想,白洲正子所言是正确的。正如吉田兼好的那句话:
“依附于一物,亦会毁于其上。”
世人见多了浮华精细,在这个充满虚情、粉饰、做作的俗世里,重新又喜欢上粗陶,何尝不是对真实、朴拙、谦逊、自然的一种缅怀。
这也算是一种人性的回归吧。
来源:琨臻美学,作者:李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