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统的文化定义中,视觉艺术导出绘画、雕塑、建筑等分支。而这三者,特别是绘画与雕塑,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的。“雕塑”,作为空间艺术,从旧石器时代一路走来,历经商周战国秦汉……直至近现代当代,雕塑的形态、语言方式随着时空潜移更替、常变常新。尤其在互联网、自媒体膨胀的当下,“雕塑”从人们已然熟悉的惯性的审美逐渐走向多元、甚至陌生——传统的依然传统,经典始终经典;变异的,在加速变异,以至于雕塑的既有边界开始模糊。当代雕塑,正在以强势的力度和层出不穷的新奇,颠覆着人们守成已久的视觉经验,给当代空间世界不断输送出无从名状的新生产物。正视、研究和探索这种随时代诞出的全新面貌的视觉产品,将之作为当代新视觉研究对象的重要部分,是雕塑创作者和研究者的必然使命。
《筑巢》
作为从传统美术院校教育体系培养出来的艺术从业者,骨子里固然少不了一个艺术家必备的追求冒险的基因和求新求变的激情,但在我早期的创作中,一直恪守着院校系统化的雕塑教育得来的硬功夫。诸如早前创作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系列,《王铭章将军》《古井咸泉》《晨曦伴读》,以及近期的《长征中的邓小平》《戏剧片段》等。基本还竭力秉持着所谓“学院派”的传统的惯性审美。但骨子里求新思变的势能总在蓄积、奔突,等待、窥伺着喷发的时机。尤其是随着近些年方兴未艾的艺术与科技的发展,我开始有意地在意识层面、技术层面进行探索和实验,于是,就有了《巢变·花变》再到《异变》这个系列。
巢变·花变系列《窥突者花》
异变系列《草莓野丰》
人类大脑活动中的观念、意识、灵感是无形的,这种抽象的思维活动具有一种向外的冲势,需通过异变、迭代等方式突破大脑这个有形物体的束缚进而寻得自我的展现,其实艺术创作的过程就是从无形走向有形,是一个“无中生有”的过程,是一个“思考——思辨——变化——生成”的过程。在这个“化生”的初始阶段,灵感观念有时候也许还是混沌的、随机的、甚至稍纵即逝,但在其后的创作过程中,这种最初的动因会逐渐清晰,会自觉地遵循创作和思维的逻辑轨道,会在逻辑性的基础上合乎逻辑地突变、飞跃,而这种逻辑的思绪和嬗变,将在最终成型的作品中有着清晰的展现。
巢变·花变系列《铜蜀时代》
在《巢变·花变》再到《异变》这个系列作品中,我的创作逻辑是循着三个步骤完成的。创作的灵感初步具象化为“巢变”,这是我大脑产生的第一次风暴,是无形思维向有形转化的伊始,表达出物质的变化。但这种初步的具象化并没有细节,具体是什么物质?呈现什么形态?于是有了第二步的“花变”,是对最初灵感的进一步延展和敲定。至此,创作思路具有了一定的生物特征的载体,有了对造型的思考,开始趋于通常所说的“有模有样”。
异变系列《灵芝菇王》
巢变·花变系列《火星悬疑》
但如果仅仅止步于此,我总觉少了灵魂,经反复思索,于是有了第三次变化,即“异变”。这是在有形基础上产生的又一次头脑风暴,这是主题的升华,是感性的抽象,创作的激情和灵感完全裹挟和俘虏了我。这种建立在“花变”基础上的灵感迸发看似激情四射却又有章可循,最终升华到异变的层面。由是,借巢变、花变到异变,来探究生命体与非生命体物质间的转换和嬗递关系,准确地表达出我情绪变化与思维结构的完整的过程。作品的最终的层次也如实地体现出我与自我心灵的交汇和心灵内在的争夺,它最终以视觉和形态表达出我客观世界的理解与感悟,记录着我内心的成长历程。
异变系列《公主兮兮》
异变系列《甜蜜森林》
回过头来看《筑巢》,雕塑作品关注的是“蚁族”既理想又常态的工作方式,借助自然造物构建“巢”的物理工程形态,通过机械式的网格编织,工装化的流水线劳作忙碌,演绎着蚁族生存的单调重复与不懈努力。在痛点之外,也不乏对幼小生物的团队协作精神的同情与抚慰。从基因学角度考量,它支撑着生命的基本构造和物理性能,储存着生命的种族、血型、孕育、生长和凋亡等信息,也与艺术表达的理念互通。当然,我的本意,是想要在生物形态的表层之外,传递艺术生长的野性诉求,这种诉求,可以漫无边际,也可以信马由缰。
异变系列《石菩紫瓜》
相比《筑巢》由“蚁”到“人”的顺势联想,如果说这一类型的作品尚不能满足艺术欲念的强力释放,那么我的《巢变·花变》到《异变》作品系列,则跃进于一种现代物种新生态新生存的茫茫视野:外星世界的不明悬疑,类似火星台地的物态蛮荒,机械触角的巧笑妖媚,未来帝国的古怪悬想、暗潮涌动,意念掌控的末日审判……在大脑虚拟的替代时空中,N种可能在无节制地生长、滋漫。但在艺术家的创意进程里,这种貌似无休止的逻辑错位和真假莫名的表达,实际上都有着自身合理的基因逻辑,有着对遗传规律的深刻解读,有着对自然生态环境存续的深刻依赖和理解。从花的孕育、绽放与凋敝,生物体的生、老、病、死等一切生命现象,都会在基因的作用下循环往复,它们共同演绎着生命的繁衍和蛋白质合成等重要生理过程。作为非生命体与有生命体之间的转换交融,从叠变到异变,从形态到状态,这是我近年来作品一直关注的切入点,也是我对“生”、对“生命”的表达。
巢变·花变系列《禾拼通苔》
在“艺术+科技”的语境里,以当代艺术之名,来开启、拓展新的空间时代,早已成为“现在进行时”。而作为一个关注未来的艺术家,要做的不仅是顺应时代变革大潮,用新的空间造型诠释艺术理想,更应重视用新的语汇来构建新的空间,来开辟新的艺术场域。“变”,是时代发展的命令式,是历史进程之必然。正所谓时者,势也。顺势而为,借势而进,固然是时代大势所趋,但造势而兴,甚至是逆势而起,不失为艺术探究的方法之一。为此,方能不断突破,方能百折不挠,方能无限逼近艺术之巅。李可染先生说:“以最大的功力打进去, 以最大的勇气打出来”。打进去需要勇气胆识实属不易,而打出来,是需要考量当代艺术家深厚的积淀与强势功力的。而我的“变”是情感世界、大脑虚拟世界的物化,是一种尝试,一种探究,一种分享,也是一种“打出来”的勇气的历练。